父杀子引发监护责任关注：让悲剧不再重演

admin

　核心提示　　长期患精神病的儿子，不仅拖垮了一个幸福的家，还在无意识中长期伤害着照料自己的家人甚至村人的安全，万般无奈的父亲终于举起了斧头，砍向自己的儿子……现实生活中，精神病患者有一半以上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和有力的监护，像崔利家这样的悲剧并非偶然。我们期待的是——
　　■记者王昕 朱玲 实习生王融 文/图
　　“减了两次刑，娃他爸明年就能回家了，哎，他的身体现在也不行了。”守着黑黢黢的房子，破旧的被褥衣服，表情一直麻木的张芳（化名）终于在提起老伴儿崔利（化名）时，红了眼圈儿，眼神伤悲而无奈……对户县五竹乡崔家堡村的崔利（化名）一家来说，那似乎是一场注定要发生的悲剧。
　　2006年2月5日下午5点，崔利患重性精神病的儿子点火焚烧自家的房子，并扬言要杀掉救火的父母。已经照顾了他10多年的崔利终于按耐不住怒火和绝望的心情，举起斧头砍死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
　　当崔利投案自首的时候，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矛盾的心情已经无从探究，但由这起案件引发的情与法的思索却让人倍感揪心。对那些重性精神病人到底应该怎样监护？如果这个法律空白无人填补，也许我们的社会还会出现一幕幕崔利式的悲剧。
　　一年“不敢”回家的父亲终于拿起了斧头
　　早春的崔家堡村，农家门前的油菜花已经开出了星星点点的黄色花朵，一种乡村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崔家堡村在五竹乡属于经济实力还算不错的村庄，不少农家都盖起了漂亮的楼房。崔利的家在距离村口不远处，砖瓦房已经破旧失色，和邻家的二层楼房相比，仿佛是两个时代的农家院落。
7 B3 ?2 o/ P! C' j# _/ `5 d1 }, b$ v但是如果回到10多年前，崔利一家人在村子里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很好，但崔利毕竟是拿工资的人，每个月四五百元的收入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早早就盖起了砖瓦房。
" M' M8 B% |0 X2 B　　一切悲剧的发生是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的。崔利和老伴儿发现，十六七岁的儿子有点儿不对劲儿。平时就不爱说话的儿子突然对气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动不动就说自己要去学武功，说起话来也怪怪的。1996年，儿子到父亲工厂接班十个月后，因为精神问题被厂方辞退。感觉事情不妙，老两口开始带着儿子到西安、兴平、户县不少地方的精神病门诊就医，可孩子的情况却一直不见好转。
. }% Q  P: v) I2 N! G+ u　　为给儿子治病，崔利一家人的生活彻底被拉进了无底的黑洞。一住院就得三四千元，吃药每个月也得上百元，这笔钱对崔利一家人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紧，慢慢地，崔利基本上已经不带儿子去一些大医院看病了，而是到附近的村里找医生吃偏方。
% f! C2 w' g5 I" e2 \　　儿子的病情愈演愈烈，2005年开始，似乎已经开始进入无法控制的阶段。只要发病他就会动手殴打父母，还烧了村里几家人的房子和麦秸垛。从来不还手的崔利夫妇在人高马大的儿子面前成了永远的“弱者”，最让他们提心吊胆的是，儿子经常藏在门背后或是躲在暗处，给他们来次突然“袭击”，老两口身上脸上经常出现各种伤痕。2005年上半年，崔利的锁骨被儿子打断住进了医院，很长时间都没有好。面对这样的情况，老两口一边连哄带骗地让儿子继续服药，一边采取了“躲避”的办法。从2005年初到出事前，崔利几乎没有在家睡过觉，今天战友家明天邻居家，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回来待一会儿。而一直睡在家里陪伴儿子的老伴也是经常半夜无法合眼。
% a& z2 U2 D# n7 {/ u3 X　　如今，进入崔利的家，屋角墙上贴的几张孙女的奖状是屋里唯一的亮点，其余全部是灰黑色的，最值钱的一台16英寸电视机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土，凌乱的屋子还能见到各种药品包装纸。被火熏得黑乎乎的房顶记录了这个家庭在2006年初发生的不幸一幕：天刚黑，儿子又开始放火焚烧自家房子了，父母急忙救火，却遭到儿子的大骂，扬言要杀掉两位老人。已经62岁的崔利终于失去了控制，拿出斧头砍死了34岁的儿子。
# {6 g9 C4 g( ^) R) A　　“砍完后，我又有点儿后悔，这毕竟是我亲手养大的儿子。”去自首时，崔利对警方说。
138户村民按手印联名请求法外开恩
　　在崔家堡村，崔利是村上人公认的好人：党员、退伍军人、勤劳、老实，肯帮忙。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或是上梁盖房，崔利都会随叫随到。谁也没有料到，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会动手砍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实在是没办法了。”事情发生后，村民们多是向崔利投来同情和原谅的目光。当时，村里就有人建议崔利和自己的本家亲戚商量一下，就说自己的儿子是病死的，民不举官不究。毕竟家里还有一个抱养的孙女，一家人的生活还要靠崔利的退休工资生活，如果崔利被判刑，一家人的生活就难以为继。可耿直的崔利压根儿就没有这样想过，而是选择了主动前往当地公安机关自首。
, g* x1 y: X# R7 g! n　　由于案情本身非常明朗，案件很快进入了司法程序。当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此案时，崔家堡村138户村民为了让这个善良的村民免受法律的制裁，联名向当地司法系统递交了“联合保释书”。村民们的138枚指印和签名印在四五张16开纸上，每张纸上都是红红的一片。
8 V8 W% O/ \( C: C4 j　　他们写道：“户县公安局，户县人民检察院，户县人民法院，我们崔家堡村民怀着同情怜悯的心情，联合向公检法机关提请对本村村民崔利的保释意见……本户在我村一直属困难户……事发后，崔利自感触发法律，投案自首，顾其家庭生机，我们村民联合保释崔利。希望政府法外施恩，对其从轻发落。”另外，崔利的28名战友同事也联名请求法院在量刑时给予宽大处理。
　　虽然这么多人给崔利求情，可在法律面前，这些充满了同情的红手印对案件的审判起不到关键作用。崔利最终因为犯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无力监护的法律空白导致悲剧发生
( S2 T- P, j. d3 y. p　　一边是刚性的法律：即使是精神病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生命的权利也不能擅自被剥夺。一边是让人心痛的现实：长期患精神病的儿子，不仅拖垮了一个幸福的家，还在无意识中长期伤害着照料自己的家人甚至村人的安全。崔利式的痛苦和悲剧何时才能终结呢？
　据西安市精神卫生中心院长师建国介绍，我国最近的一次对重性精神病人的筛查进行于上世纪80年代，当时得出的重性精神病人的患病比率是13.7％。。按照这一比率，我市的这类精神病患者约有11万。目前除了西安市精神卫生中心，我市一些大医院以及区县医院每年都会收治不少精神病患者。而作为我市最大的精神类疾病收治医院，西安市精神卫生中心每年的住院人数大约在四千人左右，门诊人数约在五万人次。这些前来就诊的患者中，一半以上的患者都来自农村，特别是一些重性精神病患者。但由于无力负担住院以及门诊的费用，很多重性精神病患者并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这些患者得不到及时治疗，不仅是公共卫生问题，也会产生一系列社会问题。如果对他们的监护不力，自然就会成为威胁公共安全的隐患。”
$ v# f4 J" C/ F& j　　仅记者在网络中查询到的，陕西在2008年就发生了两起类似于崔利的悲剧；而锁起来、关起来等限制精神病人人身自由的方式也不得不被他们的监护人采用。
0 }1 z, C, R4 O5 h　　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的陈贞学律师认为，任何人触犯了法律都应该受到惩罚，但我们的法律确实忽视了一种情况：如果监护人的能力达不到监护精神病人的要求怎么办？按照《民法通则》的有关规定，对精神病人这样的无行为能力人，父母、配偶或子女作为第一顺序监护人的确负有监护责任，但由于精神病的特殊性，很多精神病人的监护人经济、能力、约束措施等方面都无法满足要求，特别是重症精神病患者不仅对家庭造成的困扰，还对社会造成危害。
　　精神病患者监护人呼唤政府担责
* h0 X- ]! k* G3 x# z1 G　　“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的不仅仅是医院的治疗，还需要全社会的关注。目前，精神病已经纳入新合疗范围，这对农村的精神病患者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国家统一管理和救治这些重性精神病患者。目前，我国也正在积极朝这方面努力。”师建国说。
由国家统一拨款的我省重性精神疾病管理治疗项目就是一个有益的尝试。据项目组办公室副主任陶美珍介绍，这一项目从2005年开始，目前已进入第四期，国家拨款99万元。两个示范区为西安市雁塔区和渭南市临渭区，目前已完成重性精神疾病入网管理各1750例、社区管理各620例。项目对每个示范区的50名符合补助条件的患者提供一次性2000元/人的住院补贴；同时，雁塔示范区150名患者和临渭示范区250名患者享受每年门诊用药补贴700元/人。2010年，这一项目还将增设两个示范区：宝鸡市和延安市，对第五期项目，国家将拨款174万元。
　　但目前进行的这种免费治疗对众多的精神病患者和区域来说又显得杯水车薪。陶美珍希望，国家给予的投入能多些，再多些，让更多无钱治疗的患者能够得到救治。
+ G" u3 B8 K, z4 T8 w. y" K* u* S　　而陈贞学律师则认为，虽然实践中精神病院会为精神病人提供一定的医疗救助，但由于目前对精神病人的监护仅仅是非强制性的政府义务，很多情况下政府的责任并未履行。本着“以人为本”的理念，法律应对此做出规定。
& ~, M8 O0 J) M+ F　　陈贞学建议，法律条文上可从以下几个方面予以完善。首先，界定哪类精神病应该由政府来承担责任。比如狂躁型的精神病人，他们的监护人可能没有采取像崔利那么极端的方式，但也可能采取限制自由的方法，这些不合法的举动，对监护人来说却是无奈之举，否则他们会危害家人或者社会的安全。因此像这类精神病人，政府可于特定地点看护。第二，对一般的没有社会危害性的病人，由监护人本身能力及经济状况来衡量，可以考虑由国家承担监护责任及费用。第三，应该规定由监护人去申请，并制定出具体程序。
. q3 l, i% s  H. f9 k' i/ @0 @) ^　　“对我国来说，现在精神病人的监护进行立法应该不是很难。特别是现在随着改革开放带来的国力日益强盛，应该让改革开放的阳光也惠及到这些角落。”陈贞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