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追溯起源
吴家寨村民风淳朴、村民勤劳善良,男女老少皆热爱文艺。戏班起源于何时,年深久远,没有真实的记载。只听老人说,在清嘉庆年间,有一吴姓先生在潼关做生意,学会了念坐场曲子,且会弹三弦,自弹自念。据说此人是我村吴西林(外号麻六神)他祖爷。年老时落叶归根,带着三弦回村,慢慢教会了村里的年轻人,逐步发展成坐场曲子班。一代代承传,到了清末民初,已有三、四代之多,并把原来的坐场唱念发展成就地表演形式(叫跑地游),口里唱着曲调戏词,配上音乐,年轻人表演竹马、钱竿。到了二十世纪初,又逐步把跑地游、坐场曲子搬上舞台,发展成眉户、秦腔戏班,很受群众欢迎。
(2008年户县“眉户曲子”申遗时的资料图片,左二为作者)
上世纪初,具体年份不详。当时在村里有影响力的大户蒋宝成,排行老八,人称“八箱主”,和本村有声望的老艺人吴志贤合伙,自己出资购置戏箱,招收学生,聘请教练,练功练唱(叫纳窝子),在村上办起了蒋家戏班。教练有孙老四、疙瘩子,哪里人不详。与学生同吃同住、口念身教。那时人们没什么文化,凭口口相传,一个冬三个月就要出戏。以眉户为主,也唱秦腔,人称“风搅雪”。边演出边排戏,叫以戏养戏,巡回于周至、户县、长安、兴平、武功一带演出,深受广大观众欢迎。
由于戏班子在村里经常排练,许多江湖艺人也常来村里搭班唱戏,村民耳濡目染,男女老少都会哼几句,当时广为流传着吴家寨的“烂眉”嘹咋咧,堡子三岁娃都会唱戏。这样一代接一代传承,到现在大概有七、八代之多。
解放前夕,箱主吴志贤和艺人蒋玉花领班在周至县哑柏扎园子卖戏。由于时局动荡,戏班贴赔了,戏箱被当地大地主李龙早扣押。解放后,1964年村上曾派吴正民(吴志贤之子)和吴岐周带介绍信去哑柏追要戏箱。周至县文化局解释说解放初李龙早被定为地主,是收缴了一副戏箱,放了一段时间,无人认领,后来上缴到咸阳地区了。由于时隔十多年,行政机构几经变更,无法查找,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二、曲调及配器
坐场曲子是以唱为主,乐器伴奏。曲调及其复杂,仅大调就有七十二大调,如月调、背弓、老龙哭潭、黄龙滚、祭调、边官、吹腔、、、、等等;小调如岗调、採花、劳子、尖剪花、小四景、、、、等。曲子调路多且难学。有的拖腔过长、拐弯多,不好掌握,但学会后却好唱好听。因为眉户一般都是四分之二节拍,都在重拍上开口,节奏好掌握,不像秦腔板眼变化之大。调的高低都定在F调(即四眼调),主要配器有三弦、二胡、平调板胡、笛子,打击乐有锐子(也叫碰铃)、四页瓦、小碟子。
秦腔自乐班一般不带表演,以唱为主。但所用的音乐过程不能减少,尤其武乐,该用的铜器过程都要用到,和大戏一样。调的高低取决于演员嗓音的好坏。有的定为G调(即三眼调),由于G调太高,一般演员都吃不消,现在大都定为F或升F调(即四眼调)。乐队分文、武场面,文场面以板胡为主,配器有二胡、笛子、三弦、扬琴、大提琴;武场面有暴鼓、干鼓、堂鼓、钩锣、铙钹、小锣。上舞台表演不管秦腔、眉户全部铜器都用。
三、吴家寨戏班各个时期所培养的优秀人才及优秀剧目
过早的没有材料记载,也不知道名字,无法考证。只知上世纪初有名老艺人张记让,以弹三弦为主,秦腔眉户都在行,乡党都叫他“弹弦三”。由于技术好,江湖上都说他是潼关以西的好把式,1952年因病去世。老艺人乔荣堂排行老三,都称三叔、三爷。他既能弹、又能拉、且能唱,声音洪亮,自弹自唱。他念的《克财鬼变驴》最为拿手。解放后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号召下,1953年正月吴家寨曲子社在户县参加了坐场曲子汇演,乔荣堂被当时的西北戏曲研究院聘请为音乐教师。1958年大跃进时期回到户县火箭文工团,后回乡一直活跃在各戏曲团体,1996年去世。老艺人吴平、吴十三、吴志英、吴景西、朱志厚、吴德贵、吴景宝等在冬闲或雨天就集中在一起念坐场曲子,引来男女老少旁听围观。老艺人吴平念的《女寡妇验田》声情并茂,声音清脆细腻,非常动情,听众们都跟着流泪,群众给他起艺名叫“旦碗花”。吴贵德念的《敬德访白袍》也叫《黑访白》,声音浑厚洪亮、坚韧有力;吴景宝念的《脏婆娘》,群众听了都捧腹大笑。吴景西既能弹三弦、也能唱,且学的调路最多,青年人都向他请教。张仁义受其父“弹弦三”的熏染,自幼三弦弹的最好,是曲子社的一把手。
自从有了曲子自乐班社,村民农闲了就在一起探讨戏曲知识,老一辈传授给年青一代,懂多少就教多少,从不保守。
蒋家班在此期间培养出了一批青年演员,其中以“八箱主”的儿子蒋玉花(艺名“水水娃”)最为出色。由于其父蒋保成就是曲子社的骨干,据老人说“八箱主”演《打路》中的老旦,把膝盖都磕出血了,群众说“八箱主”演《打路》凭绊呢。蒋玉花自幼受其父的熏染,七、八岁就能唱曲子,十二、三岁就能出台演戏,他的扮相清素俊俏、声音甜润细腻,扮演的“柴郡主”、“黄桂英”等一出台就轰动了观众。后来随戏班巡回于户县、周至、长安等地演出,有了一定的名气。都知道吴家寨有个“水水娃”。他后来又在名老艺人黑娃、孙老四的指导下学会秦腔,《三娘教子》、《赵五娘吃糠》、《卖苗郎》等戏,主攻青衣正旦。解放前夕在西安西关和狄寨原上卖戏,和秦腔宗师李正敏同台,又拜李正敏为师,同时又得著名艺人孟遏云、李正华的指导,演技大有长进,表演真切、动情真哭;戏词又请教社会名流张逢会老先生指导。他演的《三娘教子》比别的戏词多,把《三字经》包括完了,唱念做打造诣极高,活跃于周、户、长安、兴平、武功、甘肃平凉、青海等地,名声大振。当时到处传说宁可不吃不睡,也要看水水娃的真哭,特别是他演的《卖苗郎》、《赵五娘吃糠》,台下哭声一片。演《天仙帕》中的公主疯婆娘又哭又笑,更是逼真。1957年4月,应陕西省艺人汇演大会的邀请,演出了《林英哭五更》,陕西省秦腔大事年表都有记载。解放后又在青海、甘肃、陕西兴平、淳化剧团做职业演员。1961年因家庭困难回乡,同年又在周至宋兵村教戏一年多;1963年任吴家寨村剧团教练兼导演,培养了一大批男女青年演员;1971年因病去世,终年51岁。
蒋家班还有不少优秀演员,如吴岐周、陈玉杰、索中玉等,都活跃在民间剧团。当年排的眉户戏有《铁脚坟》、《李三娘推磨子》、《火焰驹》、《脏婆娘》、《走南阳》、《卖道袍》等。
1952年村上组织青年人办起了秦腔自乐班,利用冬闲和雨天在一起练习。后来又请在本村落户的老艺人孙老四指导,排练走场表演。群众大力支持,提供场地,烧茶送水。当时父子、兄弟同上阵,热火朝天。演员有蒋俊西(水水娃他弟弟)、张仁昇(弹弦三的大儿子)、吴景西(老艺人吴十三的儿子)、吴岐周(水水娃的师兄,也是老艺人吴平的儿子)、蒋宏绪(水水娃的侄子)、高宏建、王志德、王润民、千云中、吴致亮等,所排的戏曲有《打镇台》、《拆书》、《逃国》、《双背鞭》、《苏武庙》、《全家福》、《烙碗计》、《黑保打草鞋》、《斩秦英》等,其中蒋俊西、张仁昇、吴岐周很出色,特别是蒋俊西,须生嗓音洪亮、出音高亢、韵味悠长,很受群众欢迎,大家都说水水娃他兄弟唱的美。
有一次蒋俊西从西安步行回户县,在路上唱起了桄桄乱台,唱了一句《逃国》中的“我不敢高声哭暗把泪掉”,前三个字刚一出口,把在地里干活的人惊的都站起来了,都不干活了,都说这是哪里的把式,唱得咋这么美,出音can火、韵味浓厚。张仁昇的《四郎探母》、《全家福》捺板乱弹像牛吼一样,音味特别浓厚。吴岐周须生花脸不惧,扮相、台架特别好,曾在新疆焉耆剧团工作,三年困难时回家,活跃在各民间剧团。
文武场面也培养了好多人才,原来蒋家班里的吴敬希、吴正民弟兄二人既学表演、又学司鼓,后来因嗓音倒仓,成了专职司鼓,行走于江湖搭班唱戏,为村上培养出张炳武、张茂义司鼓和其他敲铜器的人。文场面有张茂才的板胡、千云中的二胡、张仁义(弹弦三的二儿子)的三弦,大戏、坐场都参加,当时非常活跃,在户县东乡挺有名气。有一次在谷子硙烘房唱自乐班,房前屋后、屋里屋外全是观众,屋内楼上、房梁上都是人。唱了一回,群众要求再唱一回,唱的落不了台,都说吴家寨的戏就是美,过瘾!
吴家寨眉户戏、坐场曲子在户县很有名气,户县县誌有所记载。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念坐场曲子的越来越少,为了抢救这一文化遗产,户县文化馆张福水、曹希彬等工作人员多次带上照相机、录音机,来吴家寨找老艺人乔荣堂、吴景西、吴平、张仁义、千云中、吴景宝等人录音多次,后又召集大家到户县农民画展览馆、户县文化馆录音记载,并谱上曲子、汇编成书,即《户县曲子汇编》,由出版社出版。前辈的老艺人都相继故去,健在的也都年近八旬,唯恐这一非遗剧种失传,近几年户县文化馆在各曲子社抽调人员举办户县曲子学习班,我村吴振威、朱文光、张志贤(弹弦三的孙子)有幸被邀请参加,聘请研究院吴德、薛天信辅导,挖掘整理曲子调路及剧目,户县文化馆有留影资料记载。
四、年轻一代的崛起
村里前辈经常活动演出,对下一代的传承和影响奠定了基础。出现了一大批青年爱好者。1962年春由团支部组织青年,朱文光执笔创作了眉户小戏《翁媳相认》,由蒋玉花导演、朱文光、吴彩玲演出,在公社参加了汇演,得到了好评。1962年冬又排演了《铁算盘》,由朱文光、蒋宏星(水水娃的儿子)、吴彩玲演出,一炮走红,参加了公社文工团巡回演出。后来团支部组织成立了文艺组,在此期间由朱文光、张志贤、张俊武执笔自编了眉户现代本戏《仇恨记》,由蒋玉花导演、朱文光、吴振奎、吴会玲、千秀娥、吴彩玲等主演,轰动一时,本村群众积极性更加高涨。1963年,在村党支部、团支部的安排组织下,招收男女青年爱好者,成立了文艺宣传队,由朱文光、吴振奎担任队长,由老艺人蒋玉花、吴岐周担任教练,组织队员练功排演;文武乐队由张炳武、张茂义、张俊杰、蒋俊西、刘志成、张俊武、吴幸民、张仁义、吴致儒、乔荣堂、千云中组成。到了冬季排了眉户现代戏《两颗铃》,由吴振奎、朱文光、吴会玲、朱文杰、吴彩玲、吴景宝、侯明等主演。吴致儒精心于灯光、布景等舞台设计,大大提高了舞台效果。第一次在村老戏楼上彩排演出,十里路以外的观众都赶来观看,人山人海,村子里到处都是看戏的人,一下子轰动了户县东乡。由此吴振奎、朱文光一下子出了名。由于当时条件有限,可惜没留下一点影像资料,非常遗憾。这一时期,吴家寨的戏也在户县有了更广泛的名声。同时也激起了堡子群众的积极热潮,人人献计献策、捐献物资,大家把自己压箱底的旗袍、呢子大衣、长筒马靴都捐了出来,能工巧匠加工自制服装道具,在大队委员会、党支部的支持下,购置幕布、服装、灯光等舞台设备,有了完整的箱底。
1964年老戏被全面禁演,以现代戏为主,成立了吴家寨业余剧团,由朱文光任团长、吴振奎任副团长。在此期间排演了眉户现代戏《苦菜花》、秦腔《野火春风斗古城》。文化大革命时期改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排演了样板戏《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白毛女》,配合运动还排了《槐树庄》、《烽火峪》,还有好多小节目,如《老两口学毛选》、《鱼水情》、《林彪紧跟毛主席》等,很受群众欢迎。经过几年的实践演出,培养了一大批出色演员。
这段时间大队书记张炳武亲自坐鼓,他不懂简谱,凭着死记硬背把每一本戏的曲子、铜器背下来,达到要求的效果。张俊武的板胡、吴幸民的二胡技术都很好,大家配合默契。张俊武因自乐班活动场地就在他家马房,他受熏染,自幼就练习,六岁就能拉二胡,后来又练习板胡、三弦,技术精通;吴幸民精通乐谱,善于钻研创新,提高了演出效果。
演员中吴振奎、朱文光、朱文杰、张淑云、李春霞、张春兰、千秀娥、吴会玲、张芳琴等在观众中有相当的声望。吴振奎演的英雄人物杨子荣、杨晓冬、李玉和、吴志海等扮相端庄大气、声音浑厚味浓、台架很好。朱文光多才多艺,正反角色都能出演,把反派角色更是刻画的入木三分。如他饰演的《两颗铃》中的103、《苦菜花》中的王柬芝、《沙家浜》中的刁德一等人物,把阴险、狡诈、狡猾的一面完全展现出来,和吴振奎的正面人物形象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大大提高了戏曲表演的效果。观众称吴振奎、朱文光是吴家寨剧团的两根强硬的台柱子。朱文光出演的正派角色有《白毛女》中的杨白劳、和张芳琴演的《鱼水情》、《林彪紧跟毛主席》中塑造了革命老人的英雄形象,参加秦镇赛区获奖。他才艺全面、能编会写,在师父蒋玉花的指导下,集演员、编剧、导演于一身,群众甚至编成顺口溜流传:“朱文光真能干,褂子一披台前站,不当团长当教练”。在宣传计划生育期间编写了秦腔折子戏《亲家俩》,亲自导演排练,代表五竹乡在户县参加汇演获得一等奖。朱文杰扮演《沙家浜》的郭建光、《智取威虎山》的203都很出色,特别是《斗古城》中的关敬陶,一声苦音叫板“大姐呀”,台下顿时掌声四起。
女演员中张淑云演《苦菜花》的娟子妈、《斗古城》中杨晓冬他妈,声音、扮相百分之百是标准的农村老太太,其实她还是个没出闺阁的姑娘。千秀娥演的《斗古城》中的韩小燕扮相俊俏、声音细腻,李春霞演的银环、吴会玲演的金环扮相都非常漂亮。张春兰演的关太太穿上旗袍,更是别具一格。张芳琴演白毛女对剧情领会深刻、表演认真,和朱文光出演了《鱼水情》,被户县剧团录取。
吴家寨剧团1967年正月应武功县大韩店邀请,前往表演。那时交通不便,用马车拉的戏箱,女的坐马车,男的步行,坐船过渭河,由兴平到武功,一路群众都知道河南水水娃领的戏班子过河北来了(指渭河南北),要和三意社对台呢!到大韩店第一场演《白毛女》,下午五六点中观众由四面八方像潮水一般涌向戏台,有骑车的,有赶着马车拉着老人和孩子的,有扶着老人手拿凳子的,比交流会的人还要多,可谓“万人空巷”。戏还没开演,台子底下就拥挤起来了,为维持现场秩序保证演出顺利进行,村上派了十几个民兵手拿着长竹竿一字排开,由台口跳下去,齐向后打,场面混乱,娘哭娃喊,大概半个多小时人们才安定坐下来。在大韩店演出了三天,名声传遍了武功县,写戏的人不断,巡回了几处,名字都记不清了。最后在普集演了三场,传说两派闹事,可能要发生武斗,怕不安全,因此才急匆匆撤回。
五、传承和发展
改革开放后,老戏全面恢复,1982年由吴振奎、朱文光、张俊武、吴幸民、吴致儒自筹资金办起了戏校“兴秦剧社”(吴致儒后来因故退出),在长安、户县、周至招收学生六十余名,聘请专业老师董志杰、任新敏、段育民、冯玉琴等任教,教授专业戏剧基础知识。虽然当时条件艰苦、设备简陋,但老师和学生团结一心、艰苦奋斗,克服重重困难,泥里土里摸跌滚打,经过几年的努力,培养出了一批好学生。其中有近十名学生被外县、外省剧团录用。排的本戏有《黑叮本》、《游龟山》、《游西湖》、《软玉屏》前后本,《八件衣》、《周人回府》、《大报仇》、《五典坡》、《秦香莲后传》、《安安送米》、《张古董借妻》、《回荆州》等,还有好多折子戏。曾巡回于户县、周至、长安、华县、洛南、旬邑等地演出,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
(1983年吴家寨戏校师生合影,第二排左二为作者)
改革开放初期,学生们对商品粮户口都很向往,学校几经努力,无法解决这一问题,1987年被迫停办,但培养出来的学生至今仍然活跃在省内外各剧团。
纵观吴家寨戏曲文艺的发展历程,从古至今,人老几辈、男女老少都爱好唱戏,代代相传。但由于时代变迁,社会发展,信息时代来临,文艺宣传形式多样化蓬勃发展,歌曲、舞蹈、音乐等娱乐内容吸引大众,电视、电影、网络等宣传媒体更是便捷,如今的年轻人对戏曲形式接受度很低,不了解戏曲历史文化,更谈不上传承。戏曲发展面临青黄不接,原来的老艺人大都亡故,在世的也已年届八旬,力所不及,只能寄托于青年一代把这一非遗文化继续传承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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