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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建设日记
1976年6月26日晴。
我又去了户县。因姐姐在森工医院当护士。况且知青习惯于混车逃票,不花1分钱。为何日子就记得这么清呢?因今天是毛语录关于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要放到农村去的纪念日,即医院一周年建院纪念日,说是去年未用完的基金,医院大宴宾客,我得以大吃一顿。
不是我没出息太计较会餐,那年月人们基本上是吃不饱的,饥肠辘辘眼睛发绿,饿狗一般。平素肚里没油水,猪肉豆腐每月只有1次吃的机会。
我推开姐姐寝室门时,内有俩美女。姐姐说,你真有口福,咱医院会餐呢。我一听大喜,立即馋虫拱动,赶紧咽下涎水说客套话,那我不饿,不吃算了,——你咋办?
姐姐说,没事,宿舍小乔不吃鱼肉鸡蛋,连葱姜蒜韭菜芹菜芫荽一概不吃,她平时就在宿舍用煤油炉子自己弄点吃的,不上灶。餐券就给你了。
姐姐带我走进餐厅时,我眼前一亮。一桌5个眉清目秀的大美女齐刷刷的看我,其中有俩唇红齿白眼睛水汪汪的美丽异常,有个穿件很时髦的新衬衣。当时我怯场都不敢抬头(后来得知其中一个叫时伟东,当时在医院职工托儿所当阿姨,后去了省电视台当主持人)。
县政府、卫生局、县医院等相关兄弟单位来了100多人。当时选了6个护士每人发4包大前门2盒火柴作招待。
那天姐姐安排我和那5个美女一桌。我坚决不肯,感觉太别扭了。姐姐无奈,恰好另一桌有5个木匠,就只得和木匠坐了。靠墙角堆着锛子、凿子、刨子、锯、墨斗之类。
那天我很失算。几乎没捞到什么荤菜吃。
木匠们很实在,蹲在条凳绝对优势,二话不说先上手,那些油汪汪的回锅肉、条子肉、炒肉片、红烧肘子、糖醋丸子、红烧鸡,1脸盆醪糟,眼睁睁瞬间就不见了。非但如此,连盘子上的残油汤汁也被木匠们用花卷蒸馍擦拭精光。一盘鸡丝凉拌粉丝海带,后来干脆被一木匠连盘子端走,三下五除二仰头扣进张开的大嘴。当时上来一份奶油肚块,可恶被那厨子炖得稀烂,我慌忙伸出筷子瞄准去夹,哪里夹得到?木匠们先使筷子,就掉在桌子上,接着倾斜身子,探出厚茧裂痕烟熏火燎的黑手,一把捞起仰头吸溜下去,转眼间汤碗也被一人端走。还喊叫让厨房添,添了3大盘白菜炒肉片还是不够。我大怒,干脆丢下筷子不吃干看,桌子上已是盆干碗净一派狼藉,只剩半盘醋溜莲花白、半盘凉拌胡萝卜丝、几条细小的干炸鱼和两脸盆啤酒。木匠们似乎觉察出什么,有的挖鼻子抠脚剔牙逮虱子,有的掏出旱烟锅等菜,颇有些尴尬。
这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邻桌的美女们尚客气,就络绎把她们吃剩下的肥肉端来,但我们照例不够吃。我当时好面子颇有些窘迫,就急急打了招呼脱身走了。美女们对脸盆里的啤酒也不屑一顾。脸盆是白色搪瓷的,有森工医院4个红油漆字迹。
在传达室听见副食公司电话,让采购员带60块钱去清猪肉款。饿肚子的门房气狠狠地说,他去不成了,狗适喝醉了,真的!
后来思索木匠们为何对啤酒、米饭、干炸鱼不感兴趣呢?
那天护士们很忙:会餐、大扫除、照相、看电影。也怪我当年身强力壮胃口极好,回家妈常会说:好了,建设回来了,菜都剩不下。建设这饿死鬼投胎转世的。
记得有次民工过年会餐,我一天里吃了2斤熟肉5斤馍。
注:老照片摄于1979年冬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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