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偶忆
每每从鄠邑回乡下,天色便阴晦了许多。在乡下也渐渐从小住变成了路经。倘不是担心鱼缸里的鱼沦落为饿殍,估计连路经也少了许多。熬了酽茶,寡味索然,仅为抵御入秋的暑渴。听着大喇叭播送汛情预警,要组织土坯房里住户撤离,便傻傻的笑了。倘要溯退几年,自己怕也是撤离对象。然而经过多次预警考验,终究是狼来了的时候,并未见到预期的大雨,平白惶恐了许多,最终的局部地区也未可知。然而还是该离开了,毕竟也有真狼的时候。
途中看到通往工人坟(老家人对公墓的俗称)的路面已经硬化,延伸在一片齐人的蒿草中,于是便去自寻心中的宁静。
工人坟便将人群分成工人、农民的等级,倘要细细的分起来还有行政、事业、全额、差额等,有了阶层,便有了矛盾,利于管理。工人坟距老铁路几步之遥,然而老铁路已被高墙围起,唯能隔墙看到虬劲的大树和爬满墙头的藤草,将儿时的记忆完全隔断了。
不甘回忆的断层,于是沿墙追溯。工人坟南从老家下来的小路也已消失在厂区和林草中,踪迹全无。继行,九队下来的仅容推车可行的小路也已经被硬化,方便了许多。路面的积沙仿佛验证了许久无人走动,成了山雨的通道。
踮起脚尖,隔着围墙望进去,还是找到了小时候和父亲、哥哥在树林里种过的土地,就在围墙里铁路边的那颗粗壮的大树下,而今已人去地荒,芜废为草地了。去厂区南门的小路也被一片红叶李和五角枫林地盘踞,唯一的念想就是那座高高的水塔(老家俗称“壮棒”),供水的地下管道还是从我家责任田里输送过来的。不知小时候拉糟喂猪的糟池还是否存在,我再也看不到哥哥小小年纪,竟然敢拉着生产队的骡子来接我和母亲的身影了。
道路至此转而向南,回到了村东。厂区外的防洪渠纵深依旧,只是渠边回村的小路也消失殆尽,防洪渠上的战备桥边矗立着新修的牌楼—朱家堡。
我不忍再回村东,便掉头返回了。老电厂和四公司冷落了许多,高管子(输送暖气的管道)也被拆除,小时在管道上就着热气取暖的场景已无法再现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条通往厂区的幽深道路。电厂街道的酒店、宾馆、作坊、商店、修理铺、加工厂等均依言拆除,荡然无存。幸存不用的老电影院、二商店和四公司的职工食堂建筑,尚能寻觅依稀旧梦。在这里巧遇旧人,一路狂跑怒骂,不知所指,伊疯了。被苹果击头的牛顿,老年疯了;发明相对论的爱因斯坦,老年也疯了;自诩为太阳的尼采也疯了,他毕竟不是太阳。其实人生本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本无所谓爱,本无所谓恨。看破红尘和识透人情者,倦于金钱,倦于尘事,倦于心志,倦于表象,不拘不束,似乎就疯了。
余下街道惠安广场遗存的工人文化宫为当年的苏式建筑,保留了莫斯科红场的阅兵气派。高大的观礼台,巍峨的台阶,鲜艳的红灯,颀高的石柱,无不透射着一股威严和温馨的融合。可惜现在已经领略不到当年街道两边的苏式风格的建筑了,尖尖的屋面,高耸的烟囱,高大的法桐,雪中的金叶,也吃不到一毛钱一碗漂着香味的牛肉煮馍了。那时能到余下,就认为进城了,甚而至于是到了白雪皑皑的苏格兰异国。
从曾经的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到而今的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徒感日渐疲倦迷失。人的活法有两种,一为张,蘸血磨剑;一为弛,割肉喂鹰。孰正孰邪,亦正亦邪。知我者,无需解释,不知者,解释无用。还是疯了的好!
沉舟侧畔千帆过,天翻地覆慨而慷。忽而觉得充满童趣的这里于我已半熟悉半陌生了,渐渐不甚了了,于是我渐渐开始疏远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和交集,不管是否有人知道这世界我来过。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但求归去斜阳正浓!别了,童年!别了,回忆!别了,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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